在浦東開發開放25周年之際,中共上海浦東新區工委第一任書記、上海浦東新區管委會第一任主任趙啟正接受本報專訪,就浦東的過去、現在和未來,暢談自己的想法小平同志說過,珠海面向澳門,深圳面向香港。我們該面向誰?我們當然應該面向全世界。
浦東與上海的未來,要保持全國的先進地位,就一定要成為實實在在能夠與國際對話的城市。不僅是經濟,還有文化,不但要走出去,也要吸納全世界優秀成果和文化,浦東、上海才能成為中國觀察世界的較高平臺、接觸世界的觸角、吸納世界的管道。
浦東開發開放,到今天已經25年了,我們的認識要再提高點。
不論過去現在,改革總會遇到困難,有人常嘆,時代不同了,不能像過去如何一般。時代不同,這是事實,也會對我們的思想有影響,但無論怎么不同,我們要記得,作為中國人對自己國家做貢獻,是義不容辭的,如果大家懶惰下來,中國還得繼續落后,因為從綜合實力講,中國還不是強國。
回顧歷史也一樣。歷史不能改變,但怎么挖掘,可以不斷有新思想,比如不同的著眼點,或是希望從中吸收哪些在今天仍然可以運用的、發展的,就會有收獲。所以我們可以常常回頭看看,會不會有些遺忘在角落了,我們可以把哪些拿出來,擦掉灰塵,讓它重新發光?
先用心,再用力,很重要。
多承擔、少請示常有人問,當年浦東那么多突破,改革勇氣從何而來?
我說,第一要看“一把手”敢不敢承擔責任。“一把手”都不敢承擔的話,誰敢承擔責任?
第二,如果有人做錯了,除了腐敗以外,犯小錯不要隨便譴責。
紐約愛樂交響樂團有位著名的指揮,做了幾十年,退役時有人問他能在樂團這么久的原因是什么。他說,當我指揮時,發現有樂手演錯了一兩個音符,我絕不多看他一眼。因為他一緊張會更錯,只要知道自己錯了,我不會嚴厲批評。所以當年有人因此開玩笑,說我有德無威,沒人怕你。我說怕沒用,不如心服,這樣大家的膽子也會比較大。
當時我還有一個說法,多承擔,少請示,也受到不少議論。
當年有一個很大的顯像管廠,一個大型造紙廠要在浦東投建。但在日本考察時,夏普的領導赤坂說:今后10年,中國將是世界最大的顯像管電視生產國,日本將是世界最大的液晶電視生產國。就這一句,我知道顯像管要落后了,于是不要了。對方說條件很好,市場巨大,我們還是拒絕了,不請示。造紙廠我們也不要,造紙要用很多水,還會污染。對方說,紙漿在外國造好行不行,但后續過程仍然會有污染,我還是堅持不要,也不請示。
如果樣樣請示,層層匯報,萬一哪個領導說,那么大投資,要不試試吧,怎么辦?一個好項目萬一某領導否定了,你就做不下去,怎么辦?諸如此類,我承擔責任。事事自己不愿意做主,事事請示,必然會拖拖拉拉延誤時機。
那什么該請示,什么不請示?我說假如你是浦東的一個局長,這件事只涉及你們局內部,不請示;涉及兩個局之間不是很大的事,自己協商不用請示;涉及全局的,比如要修改財政預算,改市政規劃,那請你上天橋,我在天橋上等你,隨時。
當年浦東開發開放,也有難度。浦東原來除上海之外的中國人都不大知道,不了解,更談不上信任,誰來投資呢,開發就很困難。
所以當年我們大量召開討論會,通過中外媒體表達浦東開發的意義。凡是記者來,我們都不謝絕,出國訪問期間,我們更主動接待記者,接觸名人、大公司,有人說趙啟正好出風頭,好表演,沒關系,因為我不是為自己。效果呢,最近我新找到一個證據,一本在美國很有名的分冊地圖ATLAS19上海物流公司95年版,這是世界上第一本標有浦東的分冊地圖,甚至當時中國的分冊地圖上也沒有。
仍要站在地球儀邊上思考浦東干部應該具備一個很重要的素質,是應當站在地球儀邊思考問題。這是我當年的一個提法,我覺得今天仍然需要。當年這么說,是因為我覺得浦東有獨特的優勢。小平同志說過,珠海面向澳門,深圳面向香港。我們該面向誰?我們當然應該面向全世界。
上海物流專線 在地球儀邊思考浦東開發,是指我們要經常思考預定的開發目標中,浦東在上海應處于什么位置,上海在世界經濟格局中處于什么位置。
由此,我們的規劃,包括功能規劃和形態規劃都要達到足夠高的國際水平。我們不能只吸收世界的資金和技術,還要吸收世界的智慧。
我曾對基辛格說,上海不僅要面向長江流域、面向全國,更要轉過身去面向太平洋,我們要吃太平洋的“鯊魚”。
這么說,我是有理由的。國家之間的對話不是整個領土的對話,而是少數經濟城市與政治城市的對話。政治對話通過首都進行,經濟對話則主要通過幾個最大經濟城市進行。在中國,能夠進行國際經濟對話的,一是香港,另一個上海,還僅是屬于最有資格的后備者,因此才需要浦東開發來振興上海。所以,浦東開發的目標,就是使上海成為有資格代表中國進行國際經濟對話的城市,需要在人才、設施等方面全方位提高。
當時我還受過一個刺激,訪問日本阪神地區時,對方領導說,阪神的經濟大體占世界1%吧。人家不說占日本多少,只說世界。當時我就想,這是怎樣的眼光啊。上海也只能說占全國的5%吧,那浦東和世界比不是微乎其微了嗎?不過這也正好說明我們潛力還很大、責任還很大。所以,一定要站在地球儀邊上思考浦東的開發開放。
今天這一思想仍然需要,首先要知道世界形勢到什么樣了,只有外知世界、內知國情,才有方向,否則就會盲目。若世界上已經有的技術,你還要從頭做嗎?當別人都發展半導體、集成電路,我們的電子管還在初中階段,所以繼續把電子管做好?錯。我們要直接跟國際水平對接,現在仍舊應當這樣。
做到外知世界,就是要知道世界進步的方向,主動分析,有的要追隨,有的要拒絕,不能全部追隨,全盤吸收可能就會出錯,這是智慧。做到內知國情,就是要知道我們在什么基點上發展,差距在哪。
類似這樣的思考收獲,當年還有很多,我將其歸納為浦東開發開放的“軟成果”。
如果鄧小平同志建立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是一棵大樹,那么現在浦東這個分枝上結了好多果實,其中“軟成果”就是浦東開發者們在經濟發展、社會進步、跨國合作、轉變政府職能等方面的那些思路和經驗。這些“軟成果”都是經過思考和實踐證明了的,很寶貴。
比如,浦東開發不只是項目開發、經濟開發,更是社會開發,是爭取社會的全面進步;浦東開發應當法規和規劃先行,金融、基礎設施和高新技術產業先行;形態開發服從于經濟社會功能開發;惜土如金;精兵簡政,必須先簡政,后精兵;以一流黨建帶動一流開發;勤政廉政也是重要的投資環境……浦東的那些硬成果,數字、增益、投資產出比都很好查,唯有軟成果很難查,很容易丟,這其中是有哲學的。
今天,這些“軟成果”,多數可以賦予新的涵義。